河洛道玄_第2章

“王哥，我在鱼肚子里发现了这个，你给看看这是什么东西？”王哥起手把刀一下剁进案板边上，接过挂坠，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我不知道这是啥，你不是经常去私塾偷听先生讲课？明天去问问先生，先生广闻博识，应该知道。”说罢，王哥给了小乞儿一根粗细合适，长短适中的牛筋，“来，穿起来戴在脖子上，听我奶奶说，鲤鱼里的骨头，辟邪！”说完就又忙活起来。

小乞儿对能上私塾的孩子很是羡慕，所以经常去私塾偷听先生讲课，看他们读书时的摇头晃脑，看他们写字时的挥墨泼毫，听他们的经史子集，听他们的之乎者也，听他们的诗文辞赋，听他们的曲调词令……小乞儿迷醉其中，他心中小小的角落藏着一个梦想，那个梦想不大，却有些遥远。

所以他给自己取了一个文绉绉的名字，张墨白。至于为什么姓张，他觉得他就应该姓张，而名叫墨白，可能是他喜欢墨与宣纸的黑白交映，也可能是他听老古怪说的发现他时骇人的样子，亦或是先生吟诵的小调里“青瓦白墙，烟雨溟濛里，水墨江南”的唯美意境……

为此，他受了不少人善意或恶意的嘲笑：“哟，小乞儿还想考个状元郎呐？”他也一笑了之，若是有人不识趣，那就别怪小乞儿撒泼了，别看他羸弱文瘦的样子，他能把你祖宗十八辈骂一个遍而且都不带重样的，还不带脏字儿，死人或许都能气活过来。

小乞儿收拾完鱼后，帮着王哥烧火炒菜，客人陆陆续续而来，三五成群，坐在饭桌旁要几样小菜和鱼，一壶杏花酒，胡天侃地，说着千寻镇外的繁华。

从皇宫内院的哪个妃子娘娘怀了龙种，又有哪个太监跟宫女假凤虚凰，因为皇上久不临幸，竟然还上了妃子的绣床……

到朝廷里哪位官员含冤被贬，哪位官员又成了弄权臣相，谁家的公子成了状元郎……

再到江南郡十里秦淮两岸的风花雪月，烟柳花巷，诉说着的人的神情很是陶醉，似是在回味哪座楼里的哪位姑娘。

大人们天南海北，荤素不忌，聊的很开心。每逢这个时候，小乞儿总会端着清蒸鲤鱼，找张空桌子，边吃边听他们拉呱。虽然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真的，要么是听别处的说书先生瞎编的，要么是自己在那儿胡吹，但他还是很开心。

等胡侃完了，菜也就吃净，酒也喝的差不多了，结账后各自告辞，继续里短家长，浑然忘了自己刚才还说见过某某大官，那位大官还请他改天去府邸吃宴席的话。

临走的时候，有客人看到空桌子吃着清蒸鲤鱼的小乞儿，笑着打招呼：“哟，小乞儿，不去听戏，唱曲啦？”

小乞儿嘴里嚼着鱼肉，含糊说道；“吃完就去，吃完就去。”客人笑着离去。小乞儿帮店里的小二哥收拾好，提着用油纸包好的吃剩的半条鱼，跟苟掌柜的道别时，苟掌柜脸上挂着慈善的笑：“小乞儿，还去？”“您就瞧好吧。”

小乞儿来到毛掌柜屋后，屋内灯光映照，床帏里似有两个人影晃动，隐约能听到阵阵女人娇喘声和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床上大战似乎进行到了关键阶段。

“哎呀，掌柜的，来嘛，鞭笞奴家。”却是小乞儿捏着嗓子学女人妩媚的声音。

学完后，唱起了一支小曲：

青山隐隐水迢迢，

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

玉人何处教吹箫？

秦淮之地，书香诗韵，盛名久负，但又因多风月之所，故艳词俚曲，亦流传甚广。这首曲子小乞儿记不清是哪一日听前来酒肆吃饭的哪一位客人唱的了，但是曲子的词和调调记得清楚，配合小乞儿稚嫩清脆的童音，婉转嘹亮，在小巷中，余韵不绝。

自小乞儿被毛掌柜的辞退后，小乞儿便想着法整治他，往茶壶里尿尿这事儿不是没想过，但是仔细想来遭殃的还是客人，只得做罢。一天晚上，小乞儿翻过毛掌柜的院墙，发现屋内灯火通明，床上人影闪动，仔细一听，原来是毛掌柜在和刚纳不久水灵灵的小妾鸳鸯成双，被里戏水。

于是小乞儿在毛掌柜百米冲刺到紧要关头的时候，嗷唠一嗓子，吓得毛掌柜差点从此人事不举，待到收拾好出来的时候，小乞儿早就跑远了。

那段时间弄得毛掌柜是烦不胜烦，隔三差五在飘飘欲仙的时候来声凄厉的鬼叫，搁谁身上谁受得了?吓得毛掌柜的都不敢行房了，双目憋的发赤。后来养了一条狗，看家护院，说来也怪，那狗外边的人谁进来院子就咬谁，但是见了小乞儿，比见了天天好生喂养它的毛掌柜还亲。

毛掌柜寻思着这下应该没事儿了，在小妾房里行云布雨，施雨露恩泽，听听外边狗没动静，放心冲刺，关键时刻，熟悉的鬼叫声再度传来，还夹杂着几声欢快的狗叫声。

毛掌柜一气之下把狗给炖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小乞儿的骚扰。

听着屋里毛掌柜骂骂咧咧的声音和周围人们的欢笑声，伴着月辉与星光，小乞儿提着鱼远去。

油纸包跟随着双手的节奏在身后晃来晃去，在月色的掩映下，配合瘦弱的身板，活像一只偷完腥的黄鼠狼。

七拐八拐，来到一处用竹子、茅草搭成的简易茅屋，就是小乞儿与老古怪相依为命的地方。打开门，黑暗中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冲小乞儿扑来，黑影蹿上小乞儿的肩头，伸出肉红色的舌头“呼哧、呼哧”的舔了起来，舔的小乞儿的脸酥酥麻麻的直痒痒。

“哈哈哈……小虎，你又调皮了。”说着把它抱了下来。

小虎是小乞儿在下雨天发现的一只黑色的猫，体型比一般的家猫约大四分之一。小乞儿听私塾里的先生说过：“玄猫，辟邪之物，易置于南，子孙皆宜……”玄猫，是富贵人家门口挂的坠有金属制成的黑猫的风铃，人们相信黑猫能辟邪，给主人家带来好运。

老古怪生前曾说过一嘴，这只黑猫比他还要古怪，让小乞儿好生待它。这座小茅屋自从小虎入住以后，老鼠、蟑螂、蜈蚣就再也没出现过。

小虎双腿抱着小乞儿的脖子，瞅见了悬在胸口的挂坠，迷惘的神色自眼中一闪而过，可惜小乞儿没有看到。

解开绳子，打开油纸包，将尚温的清蒸鲤鱼放在小虎面前，看着小虎吃的很是欢快，小乞儿开心地笑了。

伴着清泠的月光与漫天星海，小乞儿安然睡去，在半夜小乞儿睡得正酣的时候，小虎睁开眼睛，轻轻抓起小乞儿的手，用爪子刺破小乞儿的手指，滴出鲜血，鲜血顺着挂坠的纹络流转，等到流转完毕后，鲜血消失不见，挂坠却发出深邃的幽光，而后小虎紧盯着挂坠，然而除了那阵幽光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变化，小虎迷惑不解，转了几圈用爪子挠了挠脑袋，就趴在小乞儿身边继续睡觉了。

沉睡中的小乞儿发现自己做了一个梦，他梦见来到一处十丈见方灰蒙蒙的空间，空间中央有碑一座，宽一丈，长二丈，高三丈，下边有一个大乌龟，却长着龙头，背负着石碑，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石碑正面上边写有“洛河”两个大字，绕到石碑后面，却见鸟虫鱼兽、山岳河川、星辰日月在其上不断地变换、衍化，像是在诉说着天地间的至理，无尽深奥。

在小乞儿盯着石碑上的画面看时，一段文字似洪钟大吕，醍醐灌顶，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散。